撰文及圖片提供」郭宗翰
前文提過,設計是一門兼具理性思考與感性藝術的功課,我暫且把它歸納為設計方法的一種,此篇專欄我想談談時間與設計的關係。 記得我在設計學院求學的嫩草時期,每每總有幾位日本同學,在評圖之前抱持武士道的創作精神夙夜匪懈,連續數日睡在工作室的大圖桌上,當我每天一早踏進工作室,那慘烈的畫面總是讓人怵目與驚心,甚至令人懷疑自身是不是對設計奉獻不足?但是歷經幾次大型評圖後,我觀察到班上其他來自歐洲各國的同學,總是在晚餐時間前後即離開工作室,甚至聽到他們吆喝著大伙一起去酒吧聊天放鬆;諷刺的是,每次評圖結果,他們所呈現的作品(設計圖+模型)概念與完成度,會讓你不禁聯想「當真外國的月亮比較圓」?但其實不然;我想,根本原因在歐洲國家的教育方式重視思考啟發而非填充灌輸(尤其是在設計創作方面更是,這是我大學與研究所在倫敦求學時的感想),因此他們自幼即學習如何發展個人獨立的思考脈絡,進而將之轉化為設計,每個學生也會找到適合自身創作的生理時鐘去加乘創作能量;因此,這也是我回台後在大學授課時,對於啟發學生找到適合自己的設計方式如此注重的原因。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固定在白晝或深夜創作,但我認為創作(設計)也是一門科學,應該養成在適切且固定的時間、漸進地去創作,儘量避免在時間壓縮或是身心俱疲的狀態下產出大量成品。記得作家村上春樹在《身為職業小說家》一書中提到自己每天的創作時間規律,不會多出也不會少於,若是作家都能如此自律實踐,為何我們不能嘗試看看? 讀到這兒,大家一定會納悶這次專欄與「設計時光機」有何關聯?我以為,身為一位設計工作者應該在心裏懷著一台承載著設計思維的時光機,而這台時光機應該具備兩段式開關,「短開關」即是設定自身每日、甚至每刻的調節能力,就像我與那些歐洲同儕,雖然已離開了工作室,但是共餐時仍舊會輕鬆討論課程評圖的作業概念、表現方式並且隨時將靈感心得記錄在草圖本裏,隨時調整設計細節,反覆的驗證並深化每一個設計概念、圖面、模型與表現方法,就如同你在一天或一週內反覆地乘坐時光機器,隨時回到3小時前的設計概念,修改它、驗證它,又隨時再重回到5小時前、2天前,亦或是從2天前的設計概念,進而推進到距今僅1小時前的方案仔細比較,如此的反覆驗證與思考。「長開關」是你必須不忘學習設計的初衷,常常重溫、自省,以自身現況檢視驗證,是否經過5年、10年、20年抑或是30年後的你,仍舊堅持著那份初衷嗎?又或是,在你已小有成就之時,回望設計啟蒙的學院以及剛開始授業、啟發之時,或是正式投入第一個設計項目的地點,看看當初引領你發展至今的原因為何?自己是否做到當初立下的理想,又或著你可能走短了、走偏了、還是仍然默默堅持前進? 最後,我想呼應上篇專欄〈念念不忘 必有迴響〉所說的,或許我們不能擁有兒時曾經熱切期望的小叮噹版時光機,但我們都應該要擁有那部設計人都須心懷的「設計時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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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甘泰來
窗,常常被視為空間視覺和心靈視覺的介面,有著眾多不同的面向;藉由窗戶呈現出各式不同的空間景觀、視角和框景,都會帶給我們全然不同的感受,這就是所謂窗的系譜學「 windowscape 」一直都令人為之著迷。窗,作為一個建築空間中的介面,一直有著多重的概念,而這個介於內外之間的空間介面,也給予人們無限的想像與希望。所謂眼睛是靈魂之窗,彷彿窗可以是心靈的出口或投射甚至是一種救贖。 人文心靈的窗 旅人穿梭於不同的城市,窗的景緻似乎也參與了旅人們對整個城市的印象。古典畫家通常喜歡描繪窗內的故事場景,窗外景觀往往是陪襯,而到了十九世紀的畫家已將視點投向更遠的方向,甚至轉而由窗外場景為主觀視覺景象,留下曖昧模糊的窗內框景。到了二十世紀,超現實主義畫家如達利、瑪格麗特等,更將對現代的衝突、對未來的想像,用創造性思考對窗景的著墨,留下令人深刻的印象! 法國現代主義文學奠基詩人波特萊爾,在《巴黎的憂鬱》一書《窗口》篇章中寫著:「一位從打開的窗戶向裡看的人,絕不如一位只看關閉著窗戶的人所看到的事情多.........。在這個黑洞洞的或是光亮亮的窗口裡,生命在生長、夢想、受難。」他寫出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對於窗的想法以及所衍生出奇特而豐富的曖昧感,窗景的真實與虛幻,以及其中對人的內外關照與對比,道盡了現代城市生活的故事與背景。 現代主義的窗 作為一種界面與框景的概念,科比意在《薩伏瓦別墅》中具體突破和解放了窗這個概念。除了2樓立面上的水平窗帶的形式,令人玩味的是在那個漂浮式盒體下方地面層的半戶外空間;一方面透過了盒體下緣的退縮式的挑空柱列與地平面形成的框景,展現出傳統建築物的承重牆結構系統所無法達成的環場式框景, 另一方面對應上層的水平窗帶,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映襯景面。這種將窗轉化成新型態框景介面的概念,正是一種時代的圖像,而透過環場式框景界面的實踐,也讓我們瞭解到在現代主義建築發展的同時,其實就已經預見建築物與環境之間,已有著不同以往的突破性新關係。 如果將科比意的《薩伏瓦別墅》此種環場式框景界面的經典照片,作為一系列探索的視窗,以拼貼的方式,嘗試去遇合各種不同可能性的聯結,然後不斷反溯並推演出一個概念性的建築物構成。每張合成的拼貼,像是暫時性的空間故事分鏡表,企圖自局部性的內部直觀出發,不急於追求整體性共同的真理,這其實正是我們認識環境最原初的方式。而透過這種拼貼的方式,反應出人類對主客觀環境的認識,可作為設計思考上一種觀念探索的觸角,更是概念框景的試探、思考和創作的介面,讓原本無關的時空場景人物故事等等,在此介面一一登場,流轉相遇然後不謀而合,進而開啟無數嶄新的風景。 空間對話的窗 視角錐/viewing cone 是以角錐式幾何形體來描述人類視覺可見範圍的一種抽象隱形存在,正像是概念上相機的框景窗,可以捕捉各種不同的視覺畫面框景,而這些框景便形成了我們的視覺經驗。若是我們把這些視角錐視為塑形的方式,將矩形方盒子式的量體,從不同的角度和面向,刻挖出若干類似視角錐式的空間樣態,或壓縮、或伸張、或轉向、或變形,串聯或並置來重新組合形成空間序列,讓這視角錐被包含並成形於量體中,並作為實體空間當中立體化的印記,進而使空間成為一座由一系列視錐形體共構而成的觀景儀器。 如果我們試著將天花、地坪和兩側的牆面所圍塑構成的簡單矩形量體視為窗框,那麼就會成為一扇具有空間深度的窗,房間本身就形成了一個有景深的框景窗,於是窗就以一種空間化的形態呈現,這窗也就幻化成空間中的空間,模糊了內外,形成了空間當中身分不明曖昧存在的空間,成為另一個不同層次和進深的空間。當我們試著打開這第一進的窗,就如同開啟了一個觀景裝置,置身於這空間裡,同時也羅致了室內休閒空間與室外自然山水,讓人彷彿置身一個中介且不受干擾的空間,得到了一種身心靈的放鬆和平靜,這就是現代窗景與休閒空間的對話。 傳統上窗戶是為了引進自然光和空氣而設,而現代主義之後的建築技術演進,加上人工光線的廣泛應用,使得窗的概念有了更多不同以往的應用和更多元的可能性。二十世紀最具有影響力之一的思想家佛洛伊德說過:「一切都是自傳性的,一切都是肖像,就算它是把椅子。」描述出在人類心理層面的需求和對應所處空間的內外虛實。我們似乎可以這麼說,無論是人文的、心靈的或實體建築物的窗,一個房間一個窗景,一處風景一扇窗,一切似乎都在渴望召喚或重構一扇全新視野的窗,一處完全屬於自己的自由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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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我看人生,其實是人與人之間的故事、加上時間所形成的。生命是有時限的,對待時間的方式和態度,就會決定我們生命的價值。今年剛好是我完成香港室內設計協會會長的任期,當了6年的副會長和4年的會長後,套用香港電視劇中柴九哥的名言:「人生有幾多個十年?」這 10 年在設計協會內的人與事,說穿了,便是造就了我在設計生涯以外的另外一個自己。 有一個說法:人若想改變自己的人生就只有兩個方法-方法一,改變事物的本身,除掉不喜歡的東西,換成自己所喜歡的,畢竟現實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掌控自己的每個選擇和經歷,容易感到失望甚至挫折。方法二,改變自己的想法,從改變自身的體驗開始,思想的轉變相對掌控著我們生活的方向,就是在體驗事件上形成新的意識,再朝著不同的目標前進。進入協會這 10 年間,確實啟動了我在設計生涯中完全不同的體驗,而且也改變我的思維方式。說來慚愧,一開始我認定自己不是一個能勝任這份重職的人選,因為在我的人生規劃中,從來也沒有出現過「會長」這一個角色。不過我把自己想像成在金庸筆下的人物:性情中人「張無忌」,因為他當上明教教主時也是半推半就,抱著與小說中的他一樣,以成為重情義的一種人文主義者為目標,在沒有政治才能、沒有政治野心下,擔任一個會長的角色。 《苦畫仔之江湖救急》影片截圖 在協會這 10 年的風風雨雨,包括與設計界的前輩後輩、商界和政界交手、以及面對種種難關,我修煉了 10 個厲害的招式,希望這 10 個招式令大家也能有所啟發。一、做自己,實在地呈現自己想法;二、馬上行動,對該做的事毫不猶豫;三、享受每個過程,有時需要催眠自己!四、放開心扉,凡事看得開,正面看待挑戰;五、不要計較,一旦跟人家計算清楚,你就輸了;六、心中有博愛,雖然不容易,但對別人的好,其實會回到你身上;七、不追求完美,不會放棄而真正去嘗試;八、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世上的東西永遠有借有還、有得有失;九、取悅自己的最佳方法就是讓其他人開心,反之亦然;最後第十招,千萬別把自己當成「會長」。 孟子對人生提出過一個有力的口號:「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最為人熟悉、令人嚮往的理想人生模式。窮時,雖然身處逆境中潦倒而不得志,卻仍保持高尚的道德修養,著重修心養性以及自身品德和能力的提升;達時,則能關心公益和造福人民的事業。當年還在為個人工作室疲於奔命時,我已經投入於協會的事務中,那時這句座右銘更像是一種提醒,讓獨善其身的清高精神撫慰我們失落的心。當見證過飛黃騰達的設計同伴們為了追求更多的權力和利益,未必能做到真正的無私付出,讓我對這句話另有體會。或許兼濟天下、獨善其身,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甚至自我陶醉的說辭。 當然情況並沒有完全那麼悲觀,我的確遇過不少跟我一樣不畏別人看法默默耕耘的人。記得有段令我難忘的經歷,當時曾經有一個仿製我們協會的組織,在國內以雷同協會的名字跟名義打造旗號,除了拉攏新會員,還舉辦活動和比賽,企圖謀取商業利益。於是,我們拍了一段有趣的影片:《苦畫仔之江湖救急》作為反擊,用電影《古惑仔》的情節,由「社團」親自澄清協會的本質,說出名義被盜用的真相。這件事讓我感受到香港設計師在「江湖中」伸張正義、打抱不平,也使我們更珍惜夥伴之間的情與義。回想這些年來我體會過現實的冰冷、亦嘗過人情的溫暖,確實感觸良多。 《苦畫仔之江湖救急》影片截圖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中有句對白:「生命可以歸納為簡單的選擇,要麼忙於生存,要麼忙著去死。」回望從前,10 多歲時天真爛漫,20 多歲時學習做人,30 多歲在現實中拼命生存,40 多歲了解事物黑白。10 年人與事,天涯共此時,問一問自己: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人們說人生中只要有信念去相信美好,終究也會遇見美好,我覺得單靠這點並不足夠,反而更應塑造個人的人生態度。人生態度能從我們生活當中的歷練和精力去產生改變,而形成獨有的態度。當人們說只要做自己,選擇自己喜歡的事物盡情發揮就行的時候,對此我有所保留,世界如此多姿和豐富,要是只依賴個人局限的知識和喜好而一味追求,還是會有一定的框架限制,變得一意孤行。我們需要領悟就一定要打破自己固有的想法,製造機會去挑戰未知性和抱著冒險的精神,去不同的領域發掘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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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陳天助
我的故鄉是被糖廠圍繞的農村,自小在務農家庭成長,習慣於自然環境中打滾,家門前的大池塘是我們村莊的生活中心,糖廠的灌溉水渠就是兒時的水上樂園。然而高中畢業後第一次到台北,我震撼的是眼前灰濛濛的空氣,坐在叔叔的摩托車時,迎面撲來的沙粒打在臉上讓人痛到眼淚直流,難以張開雙眼……當下我深刻體會到都市與農村環境的極大差異。 啟蒙 就讀建築系時,課程中的「建築物理」、「環境心理」特別引起我的興趣,我了解大自然中有其自潔的體系,該應用自然的運作智慧與大地材料來建造房屋,讓生活空間適應當地氣候,使建築能取之當地、再自然地回歸大地。因此我投注更多時間在收集相關資料並加以研讀,也了解到周圍環境逐漸惡化,心中對土地的那份「不捨」,使我期許日後能為它盡一份心力。 1995 年事務所開業後,每當有綠建築相關研習,我一定主動參與。我認為,綠建築是建築環境規劃重要的基本要求與態度,是建築師的天職,而非依附於業主要求,或是一時的潮流跟風。 2005 年,為了更加了解當時正夯的「綠建築」,我應業主之邀參加德國綠建築研究課程(台北建築經營學會舉辦),課程紥實完整,除了學理也實地走訪案例親身感受。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天的行程,理論與實務的實踐精神深深地感動了我,也強烈地撼動我的既有觀念,那是一段改變我原先熟悉的「綠建築思維」、影響我至深的學習旅程。此後,在我從事的任何一項委託案,都極力實現自身所看所學,希望能重塑兒時記憶中那樣的天然環境,實踐建築空間與所有動植物和諧共存的可能。 自然律 在個人的實務經驗中,我發現大多數的民眾及委託人對所謂的「綠建築」存在很多似是而非的認知,甚至有些專業人士也可能停留在表象的綠建築,開發業者或許因為趨勢與商業利益,而不得不向綠建築靠攏。雖然以結果而言,整體社會是往正面方向修正觀念,但是,若我們以為拿到鑽石級的綠建築認證就是綠建築實踐的終點,我想,我們離「它」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綠建築的本質是什麼?其實,若面對每件事情皆不斷地回溯本質,我們就不會被表象或枝微末節的事物蒙蔽了眼光與判斷,將心力投注在錯誤的方向上而忽略了事物的根本:綠建築的本質就是回歸「自然律」,取之自然、再回歸自然。 當代人們因為貪戀享受甚至揮霍,無形中便加重了後代子孫的負擔,忘了人人都只是地球的過客,不該互相損耗與攻擊,應當彼此疼惜與尊重。人類借用了自然資源才得以立足於大地,因此離開時那些借用的事物也應當成為養分,還予供應與養育我們的大自然,讓資源再次投入大自然的「自然律」中生生不息,而不是留下垃圾增加負擔。 究竟什麼樣的材料、什麼樣的建築,該如何做才能符合「自然律」的核心價值?我認為要透過不斷地觀察與了解,真心尊重自然,應當思考「百年運作」而非「短期獲利」,甚至忽視其後可能產生的後遺症。身為一位建築師,我了解實體建築對自然的破壞甚巨,在人類庇護居住的需求下,採取最少衝擊自然、不增加地球負擔、對自然有益的方案值得我們深思與反省。若是人人都能懷著這份信念與禮敬自然的心態,社會就能往正確的「綠建築」方向實現,地球資源或許就能不再急速消耗,自然得以生養循環。 我將藉由此一專欄梳理個人 30 年來對於綠建築的思考、閱讀、體會與實踐,聊聊在台灣環境裡,什麼是適合在地氣候與地理特質的綠建築?以及個人行走於城鄉的之間,對於環境、氣候、人文、歷史的切身觀察,或是參訪國外建築、課程研習後的沉澱體悟。當然,也將逐一分享我在設計上實踐「自然律」的種種考量與挑戰,或是在地老舊建築的再造、歷史故事的延續及其適應新世代的可能。其實,生活裡的所有事物都能夠與「綠建築」、「自然律」相互應和,我喜歡聆聽自然、珍惜土地,也將透過專欄分享自身探索音樂與藝術的過程裡所獲得的啟發,回望它如何帶領我逐步了解與體會生活與生命的本質,堅定了我的執業信念與熱情,不斷豐富我的思考與實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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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王菱檥
從事設計久了,往往會有一個固定的設計邏輯,而專精於一個成熟的設計邏輯系統中,也是養成一位專業人員的必經之路,十年磨一劍,百年才能是老店,的確慢慢養成了我對事物的一種執著。常常聽朋友說:「你是設計師,想必你一定很龜毛,設計上有很多堅持」,確實我早上的那杯咖啡,一定要經過幾道程序,放在最心愛的陶藝家的陶器裡,外帶回來的餐點一定要換成瓷盤,塑膠袋更是不能出現在視線中,大部分是帶著鍋子去買的,我家的杯碟很多,因為每一個杯碟都有自己負責的菜色,我一直深信生活的美好來自於不怕麻煩,不甘於平凡,品味就跟教養一樣需要時間的養成跟歷練。 直到三個孩子出生後,他們一開始是未教化過的生物,我每天接受來自於他們無知但可愛的挑戰,面對他們摧毀我的計劃,再很快重新一個新計劃。我心境有了變化,開始感受到面對設計很像面對孩子,我不再抗拒無知的挑戰,也開始承認設計上的弱點,不再包裝完美的設計解決方案,因為孩子就像一面鏡子,很快便能照出你的狀態。 近來,在會議裡一位建築前輩直言,當今的建築,往往沒有直接面對問題的勇氣,我們的方案還沒有完全直接回應土地。我非常珍惜前輩的提示,讓我們重新面對一張白紙,檢視我們設計切入的角度,每一步動作是否有回應這片土地,每一個決定是否有減少對環境的影響。這是一個大家都需要面對的議題,建設所帶來的往往是不同層面的破壞,如何取得平衡又同時推動社會的進步,這也是我認為身為設計師跟創造者的使命。 在執行室內設計業務時,也常常遇到不符合預期或美學的成果,要不要拆除重做?或者要不要為了設計理念而選擇比較費料的工法,我往往回答:「沒有非之不可的選項。」如果這個設計一定需要一塊來自於義大利的特殊昂貴石頭,那它的設計價值會不會來自於石頭而不是設計師的創意?職人的堅持會在工藝上留下好作品,不斷修正以及錘鍊的固執正是工藝的價值,當今設計師面對的層面比較複雜,除了工藝與美學之外,我們面臨很多挑戰,然而在設計創造的過程中,設計師擁有很大的權力,這個權力就像一位國王一樣,決定這個王國的走向,因此設計師的龜毛是否該放在追根究底上、誠實面對問題上,還有在做每一個決定時所應該承擔的社會責任上。 坐在家中餐桌前,這些嚴肅的問題思考在我腦海裡,我沒有答案,對面是三個吵吵鬧鬧的蘿蔔頭吃著早餐,我笑了,也許他們就是答案,在我的世界裡他們是我的國王。 這個美麗的學校位於海拔 1068公 尺處,台東縣霧鹿國小利稻分校,偏鄉學校有很多建設上的苦惱,來自城市的我們一心想著不要蓋校舍,這樣多美!這是城市人的鄉愿,不過當面對這片山林,我們也是一片空白,在山林的面前什麼是好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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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我小時候會做的事情非常多,不僅是學校兩三項運動的校隊成員,也是書法學隊代表,我很會做教室布置,但是學業成績不佳,段考成績都是班上倒數的。很有趣的是,不管你的能力再多元,只要學業成績不好,大人們就會評斷你什麼都不會,就如我某個年級的老師常常對我,姊姊那麼優秀(因為她常常拿全校前3名),我怎麼那麼糟糕?雖然我不至於自卑,但心裡總會莫名覺得自己其實不是一個優秀的人,所以當我受到稱讚、獲得榮耀時,心裡會很開心,但卻從不認為自己優秀。 發芽 當時,我很喜歡作家侯文詠,他有幾本散文著作讓我印象深刻,一本是《親愛的老婆》,一本是《離島醫生》,因為他的文字總是讓我覺得非常輕鬆,卻又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生活的啟發,我覺得會寫文章的人好厲害,能利用說故事來傳遞想表達的訊息。我幻想長大後也可以成為作家,後來才發現,原來侯文詠的本業是醫生,我就思考為什麼醫生那麼會寫文章?領悟到原來一個人可以同時擅長那麼多事,某顆種子就在我內心裡慢慢發芽。 所以,我在高中的時候,開始對身邊的朋友說以後想寫文章、想當設計師、想當老師、想出書、想要站在台上演講。但其實,我那時念的學校是一個不用成績就可以報名就讀的,到底哪來的信心對人說這些願景?但是必須說,我那時還沒有開始讀書,也不懂上述道理,而且成績在心裡依舊不值得一提,所以整個高中時期都是「泡」在社團裡,畢業時成績是倒數第二名。 探尋 後來我幸運地考上了樹德科技大學室內設計系的夜間部,在校園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可能成為所謂優秀的人,因為當時認識一位好老師-王偉如老師,她有次拿出《巴黎的憂鬱》這本書,跟我分享那是她與老公談戀愛時期讀的書,告訴我文字的美麗,文字能為他人帶來希望與幸福。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看書,但是讓我真心認為自己有可能變優秀的主因是,老師一直讓我做自己想做的題目,我一路過關斬將,進到畢業總評的最後10人,這10人是從日夜間部共計百名的學生中評選出來的,夜間部只入選3人,那時我覺得超興奮的,而總評重頭戲是,我最後遇見了兩個老師,一位老師給我0分,另一位外評老師卻說我的作品是他教書以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他給了我90分,自那時候開始我看見了自己的可能性。 大學老師教會我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就是任何的存在都會有其原因。美的形式如果只是由比例構成,那其實是假象,反觀樹葉的美麗、形狀、葉脈都有它存在的道理,這樣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如果我們認真去看這個世界的天地萬物、品味藝術、文學或好的設計時,你會發現裡面蘊藏了各式各樣想被詮釋跟表達的含義,也許是歷史,也許是地域,也許是內心,並且它們會依循著合理的邏輯與脈絡呈現在作品裡,因此作品才會有真正的生命力。 再創 我開始創業後,所承接的每一個案子、所做的每一個設計,我都會替它們找尋存在的意義,可能是與業主之間的聯繫,可能是與文化之間的關係,可能是為了反映原始環境的對話,每件事的起頭有了一個想法,後面的脈絡就有機可循,並能串連出邏輯;就像前篇所敘述的文藝復興時代一樣,聚集成一個果實,每一顆果實都不相同,如同文藝復興和包浩斯主義,它們有著類似性,但卻不一樣。 我為了闡述內心想法,開始練習書寫文章,每一個作品的文案都自己撰寫,因為希望自己的文字能讓人輕易讀懂,所以都會把文章給認識的編輯朋友看。還記得7、8年前開始練習寫作時,我的文章常被評論很難閱讀或是看不懂,但我把寫作視為重要之事後,便持續做、認真做,一直堅持至今,不僅讓我不小心地達成年輕時的夢想,現今寫作更成為我的職業之一。書寫的邏輯與表達的能力也幫助了我,讓我可以用更清楚的視角看待事情,但相對的,我所建構出的能力,也就是這個世界各種機率巧合的碰撞,加上自由意志的累積所呈現出來的結果,它也改變了我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 再來回答前一篇專欄裡,我在最初所提出的問題:「1508年的春天,義大利天主教教皇如略二世要米開朗基羅在西斯汀大郊的穹頂上繪製壁畫,當時米開朗基羅在雄偉的西斯汀芎頂之下時,他的眼中看見了什麼樣的可能? 」我想,他的眼中與腦中同時出現好多種可能,但是他或許都沒有把握,而這些可能,都隨著他過去所累積的自由意志與個人堅持,逐漸建構出他內心所期待的結果,並且拋棄了自己對於不擅長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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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及圖片提供」陳鴻文
如果可以擁有一個新的空間,或一個家,你想呈現北歐風、工業風還是古典風呢?閃過腦海的,不外乎是來自歐美地區的主流風格,或是亞洲的日式、中式、南洋風,多數人的願望清單上,卻始終獨缺了在地的台灣風這一味兒,但什麼是「台灣風格」呢? 隨著文化保存意識提升,以及政府推動的《危老重建條例》,在台灣促成了一波老屋翻新潮,像是台南第一間老宅民宿「謝宅」、活化眷村的「軍旅舍」,或是宿舍改建的「神農青舍」等, 案例中不乏民宿、餐廳、或文創園區,那住宅呢?台灣風格經常止步於玩樂性質,顯少被我們帶進日常,這或許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近期好室設計就接到幾個特別的設計案,業主提出以「台灣風格」為設計主軸,希望下一代不會只記得國外的經典設計,而是能夠從小在台式文化美學裡成長不忘本,這也使得我起心動念寫下這篇,與讀者分享被遺忘的美好。 學習與過去的空間,重修舊好 依內政部統計,台灣超過半數的購屋族會選擇購買中古屋及老屋,當身在這個存續已久的空間中,面對斷垣殘壁,漏水壁癌等問題時,除了打掉重練外,或許可以思考如何保留、復原以及賦予它新機能,不需繁複的線板或是厚重的系統櫃,而是「重新修復舊時的美好」,順應設計出符合當代的生活方式。 日治時期引進的洗石子與花磚工藝,仿照傳統工法重新打蠟拋磨後,就能像全新完工般,迎接新的一家子入住;看似不堪用的「鐵花窗」,也曾是台灣經濟起飛時,家家戶戶的防盜窗,現在看來,鐵工匠凹折出的紋路,自帶一股典雅的美感,可以讓它繼續保衛家園,或是裁切重組成露台欄杆、壁面裝飾,這些都是我們與空間對話,學習如何與它重修舊好的過程。 刻意在客廳保留新舊磚,對比三個年代的紅磚色澤;用檜木、水泥、磨石子,在天地牆玩味材質的粗樸韻味。 日治時期,非富及貴的花磚建材,如今也嵌入尋常百姓家。 舊物新生活,故事未完待續 家具是無聲的家人,默默陪伴我們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當你離開時,它們或許會被帶走、留下、抑或是丟棄,最後可能被時代淘汰,但那其中可能就有即將消逝的台灣風格。 早期70年代常見於冰果室和藥局的喇叭椅,擺在居家空間中,顯得活潑有趣,展現台式普普風;近年常看到的Y Chair和Cesca Chair等藤編擺設,大家都忘了,台灣其實也有屬於自己的藤編技藝,老藤椅和藤茶几的多種編織花樣,堅固又涼爽;無電冰箱「菜櫥」和中藥櫃的舊有功能雖被取代,卻彰顯了它的儲物和展示用途,細數不完的老家具,它們的生命週期尚未停止,只是換了新的家人,開始新的故事。 這些古樸的舊物是我們長時間從各地蒐羅而來,混搭40至80年代的台灣與歐洲設計。 經由時間淘選留下的空間與物品,其實俯拾即是,可以到家鄉古厝尋個寶,或是細心觀察生活周遭,可能就有台灣味蘊藏其中,再透過當下的自己,重新理解與詮釋,在一新一舊間,彼此融合又對比,創造出屬於這片土地的台式新生活,使「台灣風格」得以代代相傳。 椅子排排站,大人小孩排排坐,一起在門口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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