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源起 建築模型。 多年前的委託,歷經時間的淬鍊,我們成功灌溉一棵小樹長大,也圓了一個家庭的夢。萬丈高樓平地起,我們和屋主站在同一塊土地上,一起築夢踏實,自地自建,過程像是在樂高底板上組樂高,少了建築外觀的限制,可以由內而外,自在地發想設計,比起單純的室內設計,有了更多發揮的可能性。從梳理生活習慣到觀察周遭環境,一年四季、東升西落,描繪住宅與建築的藍圖,顛覆傳統透天厝的設計概念,也為HAO Design畫下新的一頁。   設計概念手稿。 因應當代日常的新三合院 過去,透天厝是三代同堂理想的居住形式之一,可以容納更多人、更多空間,樓層便不斷往4、5樓疊加上去;隨著家庭結構的改變,一代、二代共居成為常態,現代人更重視獨立性,生活模式也與以往不同,就連長輩也嚮往擁有自己的生活空間,晚輩只要住附近,互相有個照應即可,「三代同區」以適度的距離,產生更美的親子關係,在現代居住概念下,透天厝再次解構重組。   理順一家四口的日常後,三層透天厝足矣,我將公共空間留在1樓,2樓是臥室、3樓是露台及神明廳。長型街屋的格局,無可避免的是中間的暗廳、暗房,如何引光成為首要問題,屋主曾許願一塊園地,希望可以陪伴孩子接觸土地、種植野菜、坐看四季變化,有綠地就有光。 平面配置以此為狹長空間的中心,環繞著一家人的起居空間,不禁令我回想起三合院的「埕(台語tiânn)」,早期作為曬榖、宴客、親子交流的所在,相比從前的開放,這裡多了份隱密性,仿佛現代人的三合院,從入門玄關、客廳、廚房、餐廳、和室,對應傳統房屋的正身與左右護龍,圍繞著屬於家人的「埕」,透過多種開窗形式,以及退縮格局,引光入室,親近自然。   用拉開視域 創造豐富視角 窗戶是建築的眼睛,內外風景各異,開窗位置和面積大小,取決於設計者想框選出什麼畫面,而格局的取捨是空間的留白,就像是一篇文章的段落,讓視覺感官得以喘息,充足的採光和空氣,讓居住者和空間能夠好好呼吸。 從玄關一眼望去,除了局部挑高的落地窗外,坐落著一顆參天巨樹,那裡便是「埕」,營造獨特的回家儀式感,側邊的氣密門是通往室外桃源的入口,轉角順著階梯而下,開放式廚房面向整片固定窗,少了多餘的窗框線條,窗外風景一覽無遺,宛如欣賞一幅會隨著時間流動的畫作;和室兼客房以低矮的觀景窗取景,讓埕的光線斜照入室,塑造靜謐的休憩氛圍,還有一座陳列上板植物的後花園,讓陽光和綠意無所不在。   順著樓梯來到2樓私人空間,內庭院從平面到立面貫穿整棟房屋,三面靈魂之窗,以不同視角觀賞大樹,像是《傑克與魔豆》故事中,主角沿路攀爬所見的風景各異,即使在主浴泡澡也能透過外凸角窗看見綠意,別有一番浪漫;每間房間和浴室的開窗位置,都是看著建築模型和當地環境反覆確認才定位,例如主臥因面向大樓,為了隱密性只開了一扇落地窗,來取景對街的樹梢小景。 樓梯間的空地是設計的留白,捨去多隔一間房,留給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美,以埕的自然之美串連主臥和兩間小孩房,中間擺放一組書桌椅自成開放式書房,藉由家具重新定義空間用途,打造舒適的居住環境,建立自在的相處關係;空地挑空至3樓的屋突空間,預留一隅作為神明廳或緩衝空間,自然光從露台灑下照亮2樓。   工作間和曬衣區則規劃在2樓臥室之間,因為體會家事的辛苦,於是重新梳理生活動線,跳脫以往總是安排在1樓後院或頂樓的不成文規定,媽媽不必再跑上跑下,家人回到家或洗完澡,可以直接將污衣丟至洗衣間,並以紅磚和玻璃磚砌牆,維持美觀的同時,又能將自然光引進工作間,讓家事因為有明亮的環境而不再那麼沉悶。   由內而外,安排好室內布局後,我以退為進,讓建築體退縮出一個前庭,再退了一個相對隱密的廊道,創造一種不言而喻的期待感,預告著門後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建築造型從屋主喜歡的灰色和金屬元素作發想,腦中有了現代主義的俐落線條和個性化想像,並在硬朗外型上,畫一撇溫柔的弧線屋頂,隱晦傳達三合院斜屋頂的意象。   呼應主題的材料研析 外觀材質選用仿清水模塗料,以及陽極處理的金屬浪板所組成,當時特別請師傅訂製波形柔和、顏色現代的小浪板,以螺絲固定於建築立面,一波接著一波,如何打釘打得水平整齊,收邊收得細緻平滑,在在考驗師傅的功力。 搭配仿木紋清水模,在一片片紋路清晰的木板結構中灌漿,待凝固後拆模,粗獷木紋烙印在水泥表面,與高雅的霧銀色浪板,形成一種衝突美感,階梯鋪上鏽鐵花板磚,不同於浪板的金屬花紋表情。一切看似稀鬆平常的材料,經過重新塑造後,又是新的面貌,譬如同一種食材,因為每一位廚師的烹飪手法不同,風味自然多變,魔鬼藏在細節裡。   全室以水泥塗料暈染壁面,地面主要以磨石子鋪陳,局部點綴跳色窯變磚和仿舊木紋磚,為灰度空間加上活潑色系,並透過降板的高低落差區分空間轉換,而家具燈飾以屋主喜歡的金屬表情為主軸,配上溫潤的實木與皮革調和冷暖色調。 位在玄關和客廳之間的隔屏,是我們請金工師傅訂製的複合式家具,表面採不鏽鋼抗指紋處理,集電視、視聽器材、鞋櫃、鑰匙收納四合一功能,將一般人眼中的電視牆家具化;不鏽鋼廚具和鋁製吊燈的銀色科技感,因為回收老柚木餐桌及斑駁的木紋地磚而變得溫暖;和室則融入低矮的露營單品,增添休閒感。當時與屋主討論材料與軟裝的過程,是一種雙向的分享,感受和他們共築新家的期待和幸福感。   回顧 說起埕這顆樹,祂有個福氣的名字,名為旺旺樹,當初驗收建物使用執照時,不僅外觀材質、門窗需安裝好,樹苗也要先種下,經歷幾年塵土飛揚,祂和我們一起見證這個家的成長,長得高聳又美麗,最近還發現小鳥在樹梢上築巢,很高興這裡已適合居住;在樹下,屋主帶著孩子們一起種植香料植物,試驗的過程是難能可貴的經驗和回憶。   時光荏苒,從室內設計到建築,我們的悉心灌溉也結成了美麗的果實。設計是先理性而後感性,梳理好生活機能與動線後,再提升至心靈層面,如何讓「家」生活得自在且幸福,需要設計師與屋主一同用心感受,由衷感謝屋主對我們的深信不移,相信美好的作品,都值得用心對待。 1樓平面圖。 2樓平面圖。 3樓平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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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推進,總是不斷地累積文化的豐富度,曾經被羅馬帝國視為糧倉的伊比利半島(另一處為埃及尼羅河三角洲),於西羅馬帝國覆滅後,在回教興起於西元7世紀至西元15世紀,約700至800年之間成為回教的勢力範圍。在這長達7個世紀的時間,無論是建築、藝術、飲食,乃至廣泛的生活文化,這些枝微末節至今仍然影響著西班牙。 倒影在桃金孃中庭,如鏡面般的格馬雷斯塔Torre de Comares,其纖細優美石柱支撐的七圓拱,充分呈現出回教文化建築的特色。 格拉納達Granada,是我這次西班牙之旅的第二個落腳點,著實是因為對於阿爾罕布拉宮的著迷而來。這座代表回教文化建築的巔峰,氣宇非凡,卻又細膩精工,欣賞或探訪這樣優美的世界遺產,的確是西班牙旅程中令人喜樂愉悅的一件事。阿爾罕布拉宮歷經了數百年的建造,早在9世紀的時候,就以城塞之姿佇立於山頭,經奈斯爾王朝、格拉納達王國的創始者穆罕默德一世所整理,逐步地擴建,才在13世紀裡完成目前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阿爾罕布拉宮。 拱形廊雕紀錄的是一個時代文化的輝煌。 皇宮是觀光的重點,灰泥雕塑的裝飾牆成為最大的裝飾性材質(這不禁讓我想起國內目前興起的大量塗料做法,只是手法簡略些),天花板鑲嵌木工工藝及阿拉伯式圖紋磁磚的運用,令人眼花撩亂,美不勝收。列柱、拱門、角窗,這些元素的交叉運用,再藉建築之間的轉景及光影的變化,令人不得不佩服曾經享有高度文明的回教文化,能創造出如此令人折服的建築。從梅斯亞爾廳至桃金孃中庭、格馬雷斯塔乃至獅子中庭,最後來到帕塔爾庭園,只能說如設計之旅程,處處驚奇。 環繞於獅子中庭的大理石拱門,列柱的儀式感因其身形造就了一份優雅的風韻。 格拉納達城市不大,但卻保留了許多回教文化、飲食及人文景像。譬如位於阿爾罕布拉宮北邊山丘上的阿爾拜辛區,濃濃的阿拉伯味,在以天主教立國的西班牙而言,實屬特殊的人文景觀,包容互融,兩種不同信仰的文化在格拉納達不違合的共處,也成就了西班牙文化的多樣性。西班牙像歐洲嗎?我想,如果沒有西班牙,歐洲的精彩度將會暗淡許多。 人在歷史的洪流中,更顯渺小。 大航海時代的開啟,如同宣示著西方的崛起。塞維亞SEVILLA,羅馬帝國時期就已逐步發展的城市,也曾是西哥德王國的首都。8世紀伊斯蘭文化進入此地區後,城市的發展更行蓬勃,1248年卡斯提亞王國費南多三世重新收復之後,以此作為根據地,開啟了大航海時代。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塞維亞就成為航向美洲新大陸的據點,而環遊全世界一周的麥哲倫,也是以此據點出發,可謂是充滿活力及探知未來之士的聚集之地。 聳立於瓜達爾基維爾河的黃金塔。過往禦敵的功能,現為大航海時代的表徵。 瓜達爾基維爾河流貫穿城市中心,河上獨木舟悠閒的於河面上划行,仍可嗅覺這城市人們對於海的鍾愛及冒險犯難的精神。作為大時代的開端,不同於格拉納達被視為回教燦爛文明的落日餘暉,塞維亞的確是個充滿活力的城市,鬥牛競技、佛朗明哥舞皆起於此處(雖本人視鬥牛為野蠻血腥的活動,但如以一種地區獨特文化的呈現,或許在西班牙人眼中,這是一種勇氣與智慧的結合,也就不在此多做評論)。 塞維亞鬥牛場,西班牙現存面積最大且年代最久遠的鬥牛場。階梯欄杆細節的呈現,不得不佩服前人的設計遠見。 倒是鬥牛場中的設計,大至結構小至細節都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感受,可以看到除了提倡美感之外,它同時也在解決問題。舞蹈的肢體語言,在佛朗明哥舞蹈中完美展現出人體力與美的結合律動,搭配節奏明快音樂,無不讓人感動讚嘆。文化是一種綜合的呈現,如果設計也是一個國家或是區域文化展現的一部分,那麼現在國內的設計,反應出的是否也是值得讓人一提的文化環節呢? 對於旅程的安排(設定),每個人不盡相同,有人喜歡出發於前做詳細規劃,整趟旅程按部就班的完成;另一類人則是隨性地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因所有的人、事、物變化,在這類型行旅者眼中皆為不定數,這兩種類型的方式,沒有好與不好的差別區分,各有喜好者,端看從何種角度切入。 在塞維亞行程尾聲之時,本想自駕北上到托雷多及馬德里,但臨時卻改變了路線,心想眼下再往西邊前進一些,就可以來到大西洋岸的里斯本,這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地中海的城市與大西洋的城市,山城與海邊城市。 色彩繽紛的里斯本,海洋的城市。於此,都可感受到腳步的輕盈。 選擇,通常是人生每天都必須做的行為模式,只是當下的選擇與決定,將造就不同的結果,在設計的旅途上,不也是這樣嗎?對自己的期許設定,進而影響作品的呈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所以這是一道沒有標準答案的申論題,而你(妳)就是這道題目的主角。 多彩的葡萄牙里斯本,其色彩的呈現,是否也我們長居且熟悉的家鄉中,隱晦的出現。 最後,我放棄了馬德里,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西行到里斯本。和西班牙的城市相較,這是截然不同的城市氛圍。問我是否值得?答案是「是,非常值得」。因為篇幅的關係,就不多做描述。 位於於太加斯河與大西洋交接處的發現者紀念碑,記載的是一段大時代的過往,為人類歷史演進及殖民的血淚史。 然當你站在大西洋岸邊,面對大海,人是如此的渺小,在這曾經是海上霸權的國家之一,多少航海隊、探險家為了圓夢,不惜犧牲,成就心中那份「我」,而這份「我」亦造就了大時代如湧潮般的前行。人生不過百年,在這短暫的時光過客,身為設計師的我們,是否真的思考過,自己的理想(理念)是什麼?可以為這個不確定的年代,帶來什麼?或許是件值得深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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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心觀念 │ 抉擇的角度

撰文及圖片提供」胡廷璋

我一直都相信是因為某些理由或情境,會決定作品最終呈現的模樣。作品的結果,也可能不見得都如設計者所預設,而是偶然與適逢其會的交錯。   日本工藝設計大師柳宗理在隨筆書曾寫到:「設計的完成並非在圖桌前通過思考憑空出現。」依據他早年對跟隨實習的法國建築師貝里安(柯比意前助手)之習慣觀察,設計圖是衡量手邊工匠能力、材質、預算、時間,並做完實體後,最後將測試與平衡下的合理結果紀錄在圖紙上,才稱之為完成設計。   我也常常在自己的實作中,感受到它是一個需要時刻雕琢的過程,由各種相異情境的組合結果,成就作品的多變性。如果換個時空更動廠商與預算,結果將會截然不同。總結所有的作品檢討,有趣的空間作品產生往往不是來自於擁有最多預算的基地與空間,或是能任意發揮的自由度,而是在於它的限制;對設計師來說,它反而是設計上很重要的推動力,抉擇後捨棄了不做的決定與原因,可能比最終結果還來得重要。   喜歡觀看花道家的作品,因它不需經由言語或其他的書面資料作解釋,所用素材皆來自植物本身,甚少摻雜其他因素,故能較輕易閱讀出創作者的抉擇順序與由來,也對我在設計的目的與抉擇中,帶來很多啟發;藉由多種取捨的交互切換,領略它們都在為了不同目的所服務。   花道,或是所有創作的呈現,目的都是在探討如何以人的角度,使創作呈現自然與人性。人最愛的還是自己,會對觀賞物投射出自我,枝幹上揚的時候像是鼓舞,低垂時感到沮喪。如何藉由修剪枝葉或擺放安置令其看起來生意盎然,作家須藉由即將失去生命的植物,去煥發生命的生與餘光,看見生命的狀態,會本能的讓人感到尊敬,經由對花材的挑選、修剪,排列固定。   例如,在室內表現植物自然的姿態,重點在學會辨別植物的向光性,看出枝幹與葉原生的向光面與枝葉走向。枝葉沿生的方向,即是平日日照最充足的受光面。充滿生氣的作品,會令植物盆景呈現與它被摘取前同樣的姿態; 而死氣沉沉的作品,往往是擺盆的方式違反了植物原生環境的走向,即使沒有學過花藝的人,也能本能的感覺到違和。   另外過多的分枝使人眼花繚亂,插花者需凝神觀看與判斷,剔除作品中的枝微末節與多餘。僅取在那段枝幹內唯一最能展現生命力的,渴求陽光的轉折與延伸。   天然植物的不規則造型,令人無法將之安穩擺放在我們所希望的排列位置,插花時有一種別名叫「劍山」的針台,能輕易地將花材與枝葉固定在盆中成形,但最方便的道具,往往也阻礙了所能創造出來的克服方式,呈現沒個性的盆景。另外選用底盆寬大穩固的瓶子雖然安全,但沒有植物一起努力的瓶子,相襯在努力的花葉旁反而會顯得怠惰,無法帶來感動。   對比在空間設計裡,我則會選用貼近自然與吻合環境的材料與擺放方式,去除掉與呈現概念無關的設計慾望念想,在面對案場的各種條件限制作出回應與克服後,自然能如同插花般的將意志傳遞給觀者。   我們也應時刻提醒自己:最美的設計,往往來自最深的困境。例如,在《心傳動物醫院》裡,30米深的院區卻只有3米的開口面自然採光,洞穴般的敘事成為了為地理環境解套的概念。又或是《裊渺蜂巢》酒吧中在10坪且天花佈滿管線的空間裡,利用進入不規則巢體空間的想法,去合理化使用的比例尺度。克服那些困難的制約,空間反而會因為設計中的巧思得到昇華,並得以跳脫慣性,一如插花時或者觀看他人實做,知微見著的順著它的難處,理解抉擇與脈絡,並對精彩處擊結拍案。   對比設計師職涯中前期經驗不足時遇到的各種難題,到後期常因相同格局與需求重複慣性使熱情消散,期許我們都能珍惜那些制約,並且視為挑戰。享受過程中遭遇的難處與取捨,它無法付諸敘事,僅存在人的每個剎那抉擇間誕生的猶豫與肯定,唯有在此互動的進退間,人性中的寂然與耀眼同時顯現,在全新的挑戰裡,更了解自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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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憲上 │ 終篇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四年前我開始為專欄「設計『憲』上」撰稿,終於來到了最終篇,不捨的心情難以表達,但我始終相信,一個終結就是另一個新的開始。回顧這些年的稿件,我希望作一個總結,回顧我在設計旅程中的感受和心得。   創作 我很慶幸成為一位設計師,因為設計是自我意識的一種覺醒。就像藝術家Philip Guston所說:「創作是為了擺脫已知的自我。」創作一直是保持對自我、對周遭事物的感知力。因為設計,我有自主的思考,而每一次創作都是自我實踐的過程。   它不但讓我反思自我的生活,更令我進行深度精神的探索,逐漸促進自我成長。亦因如此,我在過往的分享中,也比較少著重設計的技巧,反而更多是分享設計相關的心態,如何運用設計來詮釋個人的生活。正因設計對我而言,必須先用心去領悟,我對自己每一個作品都充滿野心,希望慢慢地透過創作不同的作品,令設計成為無意識的自主本能,從而解放前所未有的技能,啟發潛在真正的創作力。在我看來,這個過程才是設計師的人生中最精彩的經歷。     品味 坦白說,是設計讓我交了品味這個朋友。因為品味,我知道了什麼是儀式感,什麼是格調,最重要的是生活的優雅。品味絕對需要內外兼修,除了人的品格修養,還需要文化和藝術的培養。品味與我們生活的特質息息相關,在日常中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表現出個人的品味。我曾說過品味就如喝水的感覺。有些人會覺得水就是水,沒有特別的味道,但有些人能感受水之中的不同物質,加上個人的直覺、經驗和知識,那一口看似平凡的水從此就不一樣,能體會及品嘗一般人難以察覺的甘與甜。     生活 自我設計曾是其中一期的主題,是我個人挺喜歡的題材。我強調設計師應該把生活過得就像一直在旅途上,需要睜開雙眼和內心去發現所有,還必須懂得樂在其中。當時我就提出設計師要攝取三種維他命C—Choice(選擇)、 Concept(概念)和Change(改變)。Choice—我從來不放棄任何可以選擇的機會。選擇也是我們呈現美感和想法的過程;從自己的衣、食、住、行,我都不希望別人給我答案。我想自己創造機會,畢竟很多時候面對選擇不是要分對錯和好壞,而是作出決定時創造出另一個可能性。Concept—跟我們從事設計一樣,我希望所有東西都有它的故事。只要有了概念,就能以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平凡,爆發出對周邊的感知力,驅使心靈去支配日常。即使再平凡的生活,也可以創造出童話。Change—當我碰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或是不斷自我重覆的時候,改變就會提醒我離開舒適圈。經驗告訴我,接受轉變就往往能得到意外收穫。每個改變都意味著冒險,通過冒險我們內心也會有更深的體驗。我再問問大家:難道沒有想法的生活值得我們過嗎?我們真的要撫心自問,我真的作了選擇了嗎?不論是品質的要求或品味的認知,往往都先從個人的品格出發,因此我會把品味運用在自己生活的每個層面,讓生活過得更加優雅,從而化成個人精神世界的養分。享受精緻生活並不等於奢侈,而是對生活講究,就像我們在設計中對每個細節的堅持,在感性和理性之中去塑造生活。不需要完全依賴物質,去發現生活中的美好,便能從平凡中創造精彩。   終於來到尾聲,接下來我會用嶄新的形式在《室內interior》雜誌跟大家見面。最後我想說的是,我們身為設計師,生平最偉大的作品其實就是自己的人生。在此我寄語:「用生活所感去設計,用設計所得去生活。」      我畫這張「熱血」漫畫為大家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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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大廳複合化 十月我到日本一趟,去了東京、新潟、前橋市,入住幾間不同類型的飯店,都是在疫情間新開的,不約而同的大廳越來越複合化,幾乎找不到 check in 櫃檯,是酒吧、餐廳也是商店,在山上的Snow Peak FIELD SUITE SPA HEADQUARTERS check-in櫃檯便是Snow Peak 商店櫃檯,在入住前已被琳瑯滿目的產品吸引,十足的品牌住宿體驗。 在巴黎的The Hoxton Hotel更是以酒吧聞名,是巴黎人也愛聚會的地方,幾年前住過阿姆斯特丹的Zuko Amsterdam就已經非常驚艷了,然而我認為這些成功的例子都有共同的特點:家具以及燈光。家具是非常細緻的安排,尤其椅子,讓你有餐廳酒吧的氛圍,但也有飯店賓至如歸的舒適,家具的組合和挑選我認為是成功的關鍵。再來就是燈光,不管在日本還是歐洲,燈光都是低於 3000k,照度也幾乎像是燭光,讓旅客放鬆,也讓飯店大廳充滿微醺的氣氛。最令人佩服的大概是經營者了,如何從經營服務的角度打開心胸來重新設計旅客體驗,這通常是旅店規劃的前期作業,最重要的工作! 前橋市,藍瓶咖啡店。 城市植物園 植物園是一個經過專家安排挑選而呈現的一個狀態,如果是一片原野,我們通常不會稱作植物園。植物是這幾年的空間顯學,充滿植物的咖啡店、旅店、百貨公司跟美術館似乎在社群媒體上非常受歡迎,植生牆、觀葉植物、盆植或地植、植物燈的科技進步也讓室內外的界線越來越模糊。 我觀察到日本各個城市植物的一個現象,現在流行著比較野放的英式花園,有一股洋風的氣息,原本就是溫帶的日本,在植物的選擇上非常好表現,一片狗尾草跟橄欖樹,還有各類球根植物,讓我感受到十足的西方美學,我突然懷念起很嚴謹的日式庭園;我在想,在植物的世界裡,形式並不重要,生存條件比較是要件,但在美學的世界裡,當植物變成是呈現美學的媒介時,風格以及形式便出現了,這個時候「野」也變成一個形式,而不是在山邊在路邊那個真正的野了!有沒有可能是設定好野的條件後,讓植物自由自在的野生長?這也讓我延伸反思到建築以及空間的設計思維,使用者的自由意識也是受到建築師的控制,如何更貼近使用者,是否就要看建築師願不願意放下較多的自我意識? 生活風格商品 疫情的關係,居家的時間越久,大家對居家生活的用品越有心得,也越有需求;不管在日本、巴黎,還是葡萄牙里斯本,我觀察到生活風格商店有越開越大間的趨勢,還有更多的餐飲、時尚品牌也開始跨足生活風格商品;尤其看到打掃用具以及家飾布料有越來越多的選擇,除了傷 荷包之外,我其實是很開心看到這樣的發展。 在台灣,我一直覺得生活風格是很M型化的,一端可能是IKEA,另外一端便是高價進口家具家飾,當然還有無印良品、HOLA家居。雖然疫情末期大家又開始大量的移動,我認為居家生活風格的重視已經植入人心,也許設計師可以多發展這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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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見問 │ 大於‧等於‧小於

撰文及圖片提供」郭宗翰

  我不愛搭計程車,每每坐上,不知是礙於心中尷尬,或是不願車內氣氛沉滯,總是主動打破沉默與駕駛對話,即使平日搭計程車的頻率不高,但仍可發現司機們熱衷的話題,不外乎是政治、物價、交通狀況,或是自身的人生經歷。或因當事人年齡不同,進而衍生出一些不同面向的對話。   幾年前,我曾看過一部電影《一路順風》,細膩的人設與鋪排,十分喜歡。故事描繪敘述著一位不務正業的男子,意外成了運毒小弟,這個菜鳥車手試圖在路邊攔車,但竟招來一部外觀老舊的計程車,車手試圖假裝不想搭車而移動腳步,但肢體動作卻顯得尷尬,甚至連眼神都不敢與司機對上,而早年自香港移民來台的計程車司機堅持營運,最終成功如願。兩人同伴一路南下送貨,在經歷一連串荒謬不真實,但卻發人深省的情節之後,車手與司機竟成為相知相惜的忘年之交,電影裡的對話,令人感動也多有體悟;這應該是鍾孟宏導演繼2008 年電影《停車》(註1)之後,再次驚艷觀眾的作品。鍾孟宏導演曾說過:「我只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導演,到處打探別人生命中無法說出的苦處。」而這份敏覺,透過獨特的黑色詼諧,深具省思與穿透力的視角,每每讓小人物與平凡無奇的故事,在觀賞者心中掀起巨大的衝擊;這讓我深刻有感,原來偉大的創作概念不必執著戮力在「大於」,若能細察周遭日常的人、事、物,以真誠視角說理,就能生成撼動人心的力量。   記得我在研究所時期的指導教授是位德籍建築師,他總是用一口流利但有著德國口音的發言,對我們闡述建築理論;他也時常背著雙手,然後以戲劇般的聲調提醒:「一個好的設計,要始於務實精準,概念要從一而終,要能反覆辨證,口中的論述要等於眼下的作品呈現」;記得,在大型分組評圖時,若有同學能言善道將設計概念說得頭頭是道,評圖板上的圖面呈現或模型空間卻不符所述時,取巧且不紥實的內容,會讓平時修養好的教授發怒,嚴厲指責。在此訓練下,我深刻體會到德國人一絲不苟且細究確實的精神,但在務實之下,又能將精準的線性轉化為富含邏輯思維與哲學詩意的概念融入設計,表現在建築量體、外觀和室內空間之中;這使我體會到,在精準究真下,行思合一的「等於」哲學。   「一個好的設計,要起始於務實精準,概念要從一而終,要反覆辨證,口中的論述要等於眼下的作品呈現。」原本信為真理的我,在歷經台灣設計工作22 年後的此刻發現,原來地域環境與民族文化能造就出截然不同的思想作風,甚至有著天南地北的迥異。今日與回憶的交織,更讓我有感:或許,我們是不斷感知周遭的設計人,有著到處收集生活訊息的習性。或許,我們是眼高手也不低的設計人,到處敲擊創意中該所具備的共鳴。或許,我們的初心不該「小於」所謂主流,放棄堅持,輕易對當紅誘因妥協!   註1.  大多數人認識鍾孟宏導演的作品,或許多在去年得獎的電影《瀑布》,記得我在2009 年的某日走進「百事達」,偶然被一部名為《停車》的電影DVD 封套吸引,觀看影片後它融合現實、在地的黑色幽默情節,以及部份超脫現實的畫面鋪陳,令我印象深刻;很像是90 年代Quentin Tarantino 執導的《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或是90 年代末,看到Guy Ritchie 執導的《兩根槍管》(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及《偷拐搶騙》(Snatch)那類英式黑色幽默電影,至此之後,我就持續關注著鍾孟宏導演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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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與形 │ 觀想之間

撰文及圖片提供」張育睿

「觀」意指觀察,「想」則是發想,觀察、反芻、咀嚼後發想是我設計時的慣常。在操作設計的時候,比起明確的意圖、機能與形式,我更喜歡運用曖昧,模糊界線的空間操作手法,突破固有想法來傳達我對空間的想像。瓦解原有或常見的形式、意義與模式,漸漸地成為我做設計的最終目的。   我認為設計師在思考設計的時候分為兩種狀態,一個是向外探尋,研究很多參考資料、著眼各種客觀條件,加以綜合發展的思考方式;另一種是向內挖掘,將自我的生活、觀察、經驗、感受化為創作的靈感與泉源。檢視我自己的創作歷程,這幾年來越來越趨於後者,當然有許多的客觀條件必須要納入設計中,但透過自身的內省與挖掘,我發現更能呈現差異化,透過身體、感受、少一點「大腦的運作」,多一點抽象性的思考與想像力。我常常會回溯兒時的鄉間或山中記憶,抑或是成年後的觀察與體驗,說是回溯,其實更像是感受當時的空氣與氛圍,將其轉化為空間實體的作為與設計構造。舉幾個例子來說。   高層變化 在合風蒼飛的設計中,常常會出現無間斷的高層變化,讓人在住家裡感受「Y 軸」(垂直軸)的設計變化,而非單純的X 軸(平面軸)想像,這種從剖面去思考空間的來由,其實是來自於小時候常在山中的體驗。山林中並無一致平坦的地面,而是高低不間斷變化的空間型態,在山裡,我會在高120 公分的位置與你相處陪伴,這樣若即若離的空間曖昧性、趣味性,讓使用者能夠突破原本的生活想像,發展出新的生活型態。   中介特質 同樣的山林與自然作為想像的基底,中介特質是我另外一個非常喜歡的要素。試想在森林中我們將一個帳篷放入其中,原本的自然便有了機能,讓人們能介入使用,但當人離開後,帳篷拔除,自然又還原為自然。這樣的空間流動特質讓我非常的著迷,以至於我們設計的空間中,常常會利用強化中介空間的特性,例如放大走道、增加或延伸垂直動線的轉台面積及形式等作法來換取更多樣的可能性,讓空間的使用者能夠隨心所欲的依照自己的心情運用空間。這樣的設計讓空間充滿流動性、空氣感與自由度。   變化即當下 建築作為人為構造物,原始機能與概念不外乎抵禦外界環境的不安全因素,然而常常默默地將我們與自然斷絕。我以為人為構造與自然最大的差別之一就是「變化」,若我們在建築內也能夠感受到外界環境的「變化」,例如晴雨、四季等,我們就更能活在「當下」,更能夠感受到自在與自然。例如在一個山區的設計案Wild House 裡,我們為了讓屋主深刻感受到山谷與山色每天與四季的不間斷變化,我們運用了上述的高層變化以及中介空間,達成了在住家空間中以不同角度觀賞山景的可能性,也因此讓這個案子真正具有反應環境以及地域性的設計,進而發展出差異化的空間。   Wild House 一案運用不間斷的高層變化設計,並放大中介空間賦予更多可能性與機能,讓居住者能在屋內隨著不同角度感受山景與外部環境的更迭。 台灣性的空間與材料 我們在設計時也常常用到一些台灣空間材料的特性與想像。舉例來說:我們與一位老油漆師傅廖先生,共同研發了一種塗料,運用牡蠣殼作為骨材,來製造多孔隙的牆面材料與質感。這是從台灣海線的民居發想而來,海線建築常會運用牡蠣殼作為圍牆或外牆,以抵抗海風的侵蝕,也讓食材的廢棄物能夠永續地運用。這樣的台灣性意象我們想要帶到建築空間中,發展從我們自身的空間文化裡抽取養分的形式與樣態,讓材料也富含當地性。   Original BTC 一案中,圖中的吧檯運用了牡蠣殼作為骨材基底的塗料,搭配台灣老屋原有的磨石子地磚及押花紅色磁磚,以富含台灣的空間材料呈現英國手工燈飾展廳。 在這麼多年的創作經驗中,發現了向內探尋與向外發展各能延伸出不一樣的能量,那些感受與體驗在多年後變成了養分,而我們所做的不過就是持續的感受當下,體驗生命、自然,從中獲得靈感與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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